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简朴而不简单——记我的新疆生地所研究生生活

作者:来源:发布时间:2021-07-17
  1989级硕士校友 秦雪梅 教授
  现工作单位:山西大学中医药现代研究中心
  我叫秦雪梅,1981年考上陕西师范大学生物系。在我们那个年代,能够读大学本科就已经很不错了,但是我却很早就决定,毕业后还是要继续读研。
  说起我为什么要读研究生,这是和我的家庭背景密切相关的。我出生在一个石油工人的普通家庭,父母的工作非常辛苦。记得小时候,我每年冬天都要给父亲清洗沾满油污的衣服。那衣服又厚又重,水又冰又冷,我不停地搓洗,两只手都长满了冻疮,又红又肿。那个时候,我就想,知识改变命运,我一定要多多读书,未来才能有个盼望,才能过上舒坦的日子。那么,有多少书可以读,我就读多少吧。
  就这样,我离开了石油小城克拉玛依,到了古都西安上大学。我的专业就是生物,我对其中的植物学方向非常感兴趣。大学四年,我一有空就学习,植物学考试几乎可以考满分。到了临近毕业的时候,我和我的毕业论文指导老师,陕西师范大学生物系毕业的黄建成老师说起我有读研的打算,想让他给我提一些意见和建议。黄老师想了想问我,“雪梅,你想不想回新疆去读书?”他说他有一个大学同学,学问做得很好,在中科院新疆生地所工作,可以带硕士。我觉得去乌鲁木齐不错,能跟一个大学老师熟悉的导师更不错,就答应了。接下来就是报名和预备考试,我记得我那两个月里,天天脑子里只有这一件事,也只剩下这一件事。年轻人的心是非常单纯的,对于梦想的憧憬也是相当美好的。我在去自习的路上还会回忆,乌鲁木齐是个怎样的地方?虽然我只是在那里转车去西安,留下的印象并不深刻,但我却开始向往那个即将承载我另一段求学岁月的城市。而事实证明,我的憧憬确实都在之后几年里一一实现了。
  我的导师是沈观冕研究员,他也毕业于西北大学生物系,一毕业就去了新疆工作。我第一次见到他,是在研究生考试通过之后的毕业前夕,他专程来西安为我安排我硕士第一年的学习计划。因为生地所没有基础课教学,所以我的基础课必须由导师在校外给我安排完成,待学完基础课之后再回生地所完成毕业论文。所以,我的硕士年限长达四年,包括了两年的校外进修和两年的校内学习,这也是相当宝贵的经历。
  我第一次见到硕士的导师,我根本就是在毫无准备的状态下。那个年代通信不发达,不能随时通电话和信息,我只是知道导师要过来我们学校一趟,并不知道是具体哪一天。记得那天我刚上完课,跟着几个女同学准备去校外买点东西,忽然听人叫我,“雪梅,雪梅,你过来一下,你新疆的导师来了!”我吓了一跳,很有些紧张地转过头去,就在那样匆忙的情况下和沈先生见了第一面!我看到他个子很高,穿着一件笔挺的风衣,随身的包里带了很多书,估计都是为我准备的资料。我的几个同学,也跟着我一起端详着他,事后纷纷对我说:“你这个导师真的太有学者风度了,你看那件风衣,就穿的和别人大不一样!”
  是的,沈先生就是一个非常儒雅,有科学家气质和风范的人。他的外貌就折射出了他的学识素养,让人第一眼看到就忍不住心生赞叹。他的谈吐却非常谦和,一点也没有学者的架子,所以我很快就发现,和他说话根本就不必紧张。沈老师为我的头两年学习也安排了一流的进修机构:先是在85年暑假就派我去昆明学习拉丁文,因为这是植物学研究的必备基础;然后我在85年9月去沈老师的母校西北大学,于生物系和研究生们一起学习基础课,也有幸聆听了胡正海等一批学识渊博的大师教导;之后,沈先生还利用他曾经去江苏植物所进修的经历,为我联系到了江苏植物所的查找资料,听课,采集标本的机会,我在西安之后,又去南京呆了一年,接触了佘孟兰教授,刘守炉教授等有名的科学家,有幸聆听他们的教诲。他们的名气都是非常大的了,但真的和沈先生一样,平易近人,谈吐幽默风趣,我只要和他们聊几句都能学到很多。
  那个年代,无论是在哪一座城市,我们求学的人所过的都是物质朴素,精神富足的生活。现在的人说起西安的小吃头头是道,当时我们却除了在学校食堂开饭,很少有时间去逛街。在南京也是一样,每天早出晚归,只有手头积累的资料厚度不停在涨。沈先生会定期来信询问我的生活和学习,我收到之后也一五一十马上回信,只觉得哪怕有一些问题还是不太清楚,可是只要在信中对导师提出了,心里也就踏实了,我相信也知道在沈老师那里一定有办法。
  沈老师的来信是典型的科学家语言:简洁明了,逻辑清晰,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。他的字也非常有特色,如同英语的花体字一般一律往右边倾斜,起初看稍稍有点不习惯,后面看着却越看越觉得好看。他上来先问我一句在这个城市生活是否安好,接下来就给我点出几方面学习上需要注意的地方,再附上一厚叠导师亲自翻译的文献——沈老师的俄语非常的棒,自主阅读和翻译都是不在话下的。他知道我们学习的任务已经很繁重,就特意拨出时间来给我们翻译一些力所能及的文献,这其实大大便利了我们的学习和资料的查找。前苏联在植物学研究的方面走的是很远的,我们后辈就卡在语言这一关上面。导师加班加点给我翻译的文献,确实在我的硕士生学习中帮助我看到了一些很容易忽视的盲点,也打牢了我的基础。只是我也不知道他到底额外多花了多少时间,只是记得,当我结束外面的学习,回到乌鲁木齐的所里报道时,我注意到导师的头发比起两年前看到我的时候已经白了很多,只是笑容还是一如既往地慈祥和蔼。
  沈老师有个外号叫做“沈阿魏”,对于植物研究的同行这个称谓应该并不陌生。他有着丰富的野外考察经验,对于新疆产的阿魏更是做了全面系统的研究,并命名了“新疆阿魏”和“阜康阿魏”两个新种。这个植物因为有近似硫磺的刺鼻臭味,是不讨人喜欢的,可是我的导师就是偏爱它,丝毫不嫌弃它,几十年如一日地研究它,提到“阿魏”,那个话匣子就打开了,可以一连讲它好久。于是,在导师的影响下,我也尽量喜欢它,研究它,不嫌弃它,在实验室里一待就是一整天。因为长期浸泡在那样一个环境下,我已经根本闻不到阿魏的刺鼻气味了。倒是有时候实验室一开门,其他老师就大呼小叫,“哪里来的什么味儿啊,这么冲鼻子?”我起初还很不好意思,匆匆办完事情把门关上。后来要毕业了,我也就在告别的时候对她们“坦白交代”说,“不好意思啊,各位老师,都是因为我们实验室在做阿魏,那个味儿熏到你们啦!”大家于是哈哈大笑,也算是给这味儿的来历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。
  其实,我应该也是和沈老师一样,爱上了阿魏这个神奇的物种,并且尽力研究了它。我曾经和南京大学来访的陈晓亚院士一起,去新疆西部的伊犁采集阿魏,路上是开一种叫“草上飞”的吉普车,走走停停,有时候经过险峻的盘山公路,有时候经过巍峨陡峭的雪山。一个女同志深入如此艰险的地方,说心里没有一点害怕是不可能的。但是,在跟着沈先生学了三年之后,我已经能够用理性和信念去战胜这种有限的恐惧。记得我刚上学的时候,导师曾经问我,“你有没有为科学献身的决心?”我当时睁大眼睛愣住了,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问的这么严肃和“严重”。后来我才知道,我的导师就是一个敢于为科学献身的人。1980年,导师参加由彭加木烈士带领的罗布泊考察队,深入无人区考察了一个多月,身患重病,也差点为科学事业而捐躯。但他坚强地活了下来,他便利用这勇敢的精神和独特的经历,把接下来岁月里的每一天都活成了别人的榜样,也是我的榜样。能够跟着这样一个纯粹,简单,有韧劲,乐于助人,又谦卑和蔼的学者读硕士,真的是我极大的福分和一生的感恩。
  今年是生地所建所60周年。我还记得2011年的建所50周年,我暑假回乌鲁木齐看望导师,他给我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,和我聊起当年的岁月,历历在目,一切都是那么熟悉!而现在,导师却已经在四年前驾鹤西去了。消息太突然,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和他见最后的一面,甚至在那之前还和他约定夏天再来乌鲁木齐吃他亲手做的饭菜,就这么匆匆告别了。导师走后,再回乌鲁木齐,无论是出差,还是回家,我都不能再去拜访他,而我却会一再想起,在大学毕业之前的那个春天,我循着同学的叫声:“雪梅,雪梅,过来一下,你新疆的导师来了!”懵懂地回过头去,第一眼看到他笔挺的身影,第一次看到他和善的笑容。我愿把那一幕深深刻在脑海。也许,导师就是注定和我不说再见的,他和我的母校一样,永远都在我的心里,不用刻意想起,却永远不会忘记。
  是为记,祝福我的母校和全体师生越来越好!
   
  作者简介:
  秦雪梅,博士,教授,博士生导师,担任山西大学中医药现代研究中心主任、地产中药功效物质研发与利用山西省重点实验室主任、中药材品质评控与资源利用山西省重点创新团队带头人、山西省药理学会理事长、中国药理学会常务理事等职务。研究方向为中药材质量控制与品质评价、中医药代谢组学研究与创新药物研发。主持国家自然基金6项、科技部重大国际合作项目2项,重大新药创制科技重大专项课题2项,国家中药标准化项目1项及多项省级科研项目。指导陵川党参、浑源黄芪、长治振东苦参先后通过国家GAP认证。荣获山西省科技进步二等奖2项、山西省新兴产业领军人才等。转让新药2项;获发明专利18项;主编学术专著1部;发表论文346篇,SCI收录78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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